原青托著腮，看著腳掌沒入水中，微涼的水流緊貼著踝部流動，玉白的腳趾在水下縮了縮。

“拉斐爾。”他喊道。

身下的黑色大天鵝連忙扭過頭來，將喙抵在原青的掌心親了下，輕輕張開說，“怎麽了？”

原青彎下身，將腳踝上試戴的鏈子解下來，說，“這個太單調了。”

拉斐爾將那串透明的寶石叼回嘴裏，揮了揮翅膀，說，“還有很多別的顏色……”

系統對原青的行為極為不齒：【青青你醒醒啊！你男朋友現在生死未蔔，你怎麽能勾搭別的天鵝！】

原青：【……】

【在做一個測試，】原青說，他拿過黑天鵝遞過來的紅色寶石鏈，在指節上轉了幾圈，【拉斐爾也喜歡寶石。】

原青從一開始就覺得很不對勁。

拉斐爾某些小動作時常讓他註意到。

瞇眼笑，占有欲，戀愛腦。

現在還和魔鬼一樣喜歡給他戴寶石——當然原青絕對不承認他心動了，來到童話世界後，原青才發現一個新世界的大門！

總之，就算說童話世界是存在於山瀚離的潛意識中運行的，裏面的某些人物也不能處處相似啊。

原本想等在黑天鵝這裏弄明白，就動身去找山山。

沒成想黑天鵝把他帶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水塘湖泊，岸邊再往裏就是森林。

有一種奇怪的草，莖上長著刺，長著高高大大的圍著拉斐爾的住處，拉斐爾也時時刻刻緊跟著他，和山山一樣粘人，原青也找不到時間去勘察離開路線。

總之，不是原青不想離開，是出不去。

拉斐爾倒是很在意他，經常在羽毛或者巢裏摸出來寶石鏈子給他玩兒。

系統曾推測，醜小鴨在趕來的路上了，和原青的想法不謀而合。

這會兒，系統聽原青說拉斐爾喜歡寶石，撓了撓腦闊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。

明明是原青往腳上戴得蠻歡誒……系統恍然大悟。

是青青喜歡！

系統才不糾結這個呢，它也好喜歡原青戴寶石。

它盯了會兒原青那玉白腳踝腕子上淺淡的青筋爬在發粉的腳背上，腳踝並沒有被紅寶石襯的庸俗，反而紅寶石被鍍了一層肌膚上淺淡的柔光。

看了一會兒，才說，【青青，你好適合戴寶石鏈子呀，在家裏都沒見你戴過……滋溜～】

原青楞了下，【家裏？】

他倏地想起山瀚離工作室那一面墻的金銀首飾，脊背一寒，突然有了一個不祥的預感。

以前並不知道小朋友為什麽總是要去買那些奇奇怪怪的珠寶……

原青低下頭，看著自己的腳踝陷入了沈思。

細細的金銀鏈條，將他圈住，這和魔鬼的性。癖有什麽區別。

他伸出食指曲起來敲了敲太陽穴，合上眼睛說，【……雖然我不戴，但是山瀚離有一面墻。】

系統：啊這，司馬昭之心……

原青和系統的思維不在一條線上，他可信山瀚離了！

想這麽多幹嘛，人家小朋友滿世界跑，藝術家不都這樣，收藏漫天遍野的藝術品。

潛意識裏的事情，能叫人真正的想法嗎？

就在這時，洛塔從不遠處飛了過來，踩著水面停在拉斐爾的面前。

打斷了原青的沈思。

“白天鵝群來了！——老天爺，真是讓人頭疼！”她氣憤地說，“這些天鵝怎麽不去和獵人打架！”

黑天鵝們慢慢聚到拉斐爾身邊，克哩克哩地短聲說著。

“嘿，要打架了！”

“誒？我們是為什麽要打架的來著？……”

“誰知道呢，每年繁殖期總要打那麽幾次。”

“唔，可能是因為我們群裏經常騷擾白天鵝女士的那幾個家夥……”

“好啦這不重要，我已經準備好蓄勢待發啦！”

“克哩……”遠遠傳來天鵝的長吟。

原青擡眼一看，一群浩浩蕩蕩的白色天鵝飛了過來。

他們渾身潔白，在清晨的光芒下亮得發光，美麗的長翅膀在身側展開，就像一群小天使似的 。

但天鵝群裏，竟然有一只灰色的大天鵝，他在那滿身柔和氣息的天鵝身邊，獨自一只飛過來。

他的翅膀張開有那麽寬！好似能藏下兩個人似的。

他的羽毛那麽長，閃爍著些微的磷光，就像白天鵝群的王。

但他的身姿英俊，周身淡漠淩厲，又和滿身柔和的白天鵝涇渭分明。

原青感到一道灼熱的視線緊盯住了自己。

他的手腕僵住，背上寒毛都要立起來了，擡起頭，看到了天空中一只碩大的灰天鵝俯沖下來。

“那是什麽種類的天鵝，沒有見過！”

“哦，灰色還蠻酷的！”

黑天鵝群嘰嘰喳喳起來，他們和白天鵝審美不太一樣，他們欣賞冷酷的天鵝，崇尚高冷氣質。

拉斐爾當機立斷往蘆葦叢中游過去，他讓黑天鵝們攔著點，自己去把原青藏到安全的地方。

“媽媽！”

灰天鵝發出一聲可稱淒慘的呼喚。

白天鵝群游過來，正要和黑天鵝群叫嚷一番，一聽這只灰天鵝的喊聲，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。

媽媽？這個灰天鵝竟然對著拉斐爾喊媽媽！

太玄幻了！

黑天鵝群更是呆住了，爆發了新一輪的議論。

“拉斐爾在外邊有小天鵝了！”

“哦不，那他的主人怎麽辦！”

“不，等等，等等，也許那天鵝是拉斐爾和他主人的……”

灰天鵝想要飛進來，黑天鵝都不知道該不該攔。

蘆葦叢中，原青摸了摸黑天鵝的小腦袋上的軟毛。

“山山來了，我得走了，拉斐爾。”

盡管手心是溫暖的，他的語氣卻那麽冷漠，好像這幾天的生活根本不存在一樣。

拉斐爾輕輕地“克哩？”了一聲。

那問話語氣中藏著暗濤洶湧。

他像是在說“是嗎？”，又好像在質問，“為什麽？”

原青並不知道拉斐爾腦海中的那些關於“變異天鵝”的傳承，拉斐爾也不敢告訴他。

所以他一直將拉斐爾把他帶過來理解成，這只天鵝需要陪伴，就像專門給他翻出來的《灰天鵝》裏面的那只灰天鵝一樣，需要人類的陪伴。

至於更多的，他給不了。

如果不是像山瀚離，原青也不會心軟在這裏陪他這麽久，畢竟他真正的男友是醜小鴨，而不是這只節外生枝的黑天鵝。

原青很清醒。

就比如現在，他知道自己應該去找山山說清楚，別再用那嚇人的眼神掃視他了，他可沒出軌。

拉斐爾看著原青的眼睛。

以往他不在意，可現在他認真地看著那雙金眸，那雙眼睛裏有淺淡的柔情，卻真的不是對著自己的。

像是在看另一只天鵝。

拉斐爾頓了一下，突然低笑了一聲，說，“山山就在你面前啊。”

他張開翅膀，攏住原青的視線，等原青緩緩睜開眼睛，就看到化作人形的赤裸拉斐爾。

他半卷的紅發垂在臉畔，異域風情的臉上全是蠱惑的笑意。

原青坐在高些的地方，他垂眸看著這只人形的黑天鵝。

陽光如此好，原青微微側頭看著他，拉斐爾冷白色的皮膚好像在反光，像一尊真正的大理石像，微微上挑著眉，發紅的唇勾起來，瞇著那雙綠色的眸子。

“媽媽……”拉斐爾也念出了這個詞匯。

他的眼眸像旋渦，要將原青拉入漆黑的沼澤。

矛盾的神情和極為相似山瀚離的感覺——不是像醜小鴨，而是像山瀚離！

原青緩緩眨了下眼睛，幾乎馬上就要被說動了。

“……拉斐爾，你怎麽了？”他囁嚅著薄唇說。

“我是山山。”拉斐爾背後的翅膀張開，下層的飛羽有灰色的漸變，陰影遮住了原青的臉。

“但是……”原青下意識擡起手腕，被拉斐爾握住手腕，壓下來要吻上他。

如果主人從心理上換掉寵物，那麽拉斐爾就成功了。

可，不對勁，不對勁的。

原青腦海中是這麽想的。

——這是山瀚離嗎？不，這是拉斐爾，一只黑天鵝，他只是有點像……

但他還是僵在那裏，被拉斐爾伸手攔住了腰湊上跟前。

“……呃！”一根粗長的羽毛悄無聲息地將他的胸口捅了個對穿，腥味馬上湧到了原青的鼻尖。

“山……！”

原青差點錯喊出聲，他的眼眸中全是山瀚離張揚紅發的模樣，他及時咬住舌尖。

可就在這時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從拉斐爾身後冒出了頭來，面無表情道：“在這裏，媽媽。”

他的手從邊緣鋒利又粗壯的羽毛上放開，滿手血汙也不在乎，一腳將拉斐爾踹開。

“呃嗚……”拉斐爾蜷縮著，那根寬劍般的羽毛直接將他的胸口割出來一個橫截面，他痛苦地在蘆葦叢中翻滾著，在血流如註中停了下來。

他的眼珠滑到眼角，看著原青被那半大少年牽住了手。

胸腔每一次起伏都湧出汩汩鮮血，他咳出了血，四肢開始冰涼，他感到自己生命馬上就要停止。

他小拇指尖顫了下，看到原青被牽著手走出了蘆葦叢，根本不往這裏看一眼。

拉斐爾用最後的力氣將頭顱向上擺著，筋疲力盡的躺在那裏。

原青走出了他的視線，就在他以為自己會因為流血過多死亡時，天空嗖嗖地直直下墜著一片又一片灰色的箭羽。

連綿不絕，密密麻麻。

每一根捅到拉斐爾的身上，鮮血濺上了羽毛。

直到再無起身的可能，這片蘆葦叢才安靜下來。

紅色的血流入水塘，漸漸染紅了淤泥和土壤。

外面的天鵝群被這一變故驚呆了，黑天鵝們和白天鵝們都害怕極了，他們早早地遠遠飛走，將原青他們留在了這裏。

七拐八拐走出草叢，原青要將手抽出來時，這個面無表情的少年卻將原青的手攥緊了，往自己這裏拽了拽。

剛才發生的一幕讓原青的臉色慘白，卻沒有開口問的欲望，少年也不解釋。

他濕著被嚇到浸出淚的眼睛，低頭看向山山，語氣輕緩，帶著顫音。

“先洗個手呀，山山。”

他垂下眼眸，縮著瞳孔，忽閃著長睫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掌，上面鮮血淋漓。

至此，原青感覺心跳快得他招架不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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